一生相伴

      邻居家的老头儿前一段时间因病去世了。今天下午我下班回家，路过他家院门口时看到摆放着几个花圈，他家的院子中间已搭起了灵棚。心想，估计是明天要举行祭奠仪式吧！
      吃罢晚饭，我陪儿子做作业。儿子忽然对我说：“妈，邻居家院子里那是什么了，就像是唱大戏呀！”我抬头看看，果真就像是唱大戏似的。灵棚顶端悬挂着许多七彩的霓虹灯，正闪烁着七彩光，如果不是挂着那一串串上面印有黑色大字“奠”的白色灯笼，真不敢想象这是要举行祭奠仪式。
      我一边等儿子做作业，一边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回忆邻居老头儿生前的那些情景。这位老头生前也是一位退休干部，听老公说，他曾经担任过乡镇上的乡长，最后是从国土资源局书记的职位退休的。我认识这位老人时，他已经坐在了轮椅上，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我每次见到他时都是他的老伴推着他，他半躺半坐在轮椅上。那时，能经常见到他几乎都是每年天气变得很暖和了，邻居老太太才将他推出他家院门口上边的马路边晒太阳，让他出来多看看外面的行人。我每次遇见这对老人都会和老太太打招呼，时间长了我们也就比较熟了。
      我和邻居老太太熟了，有时不上班在家休息，出去买菜碰见老太太免不了就会和老太太闲聊几句，逐渐我也就对这对老人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老头儿在十二年前就得了病情不是很严重的脑溢血，从那时起老头儿就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完全靠老太太的贴心照顾，直至到他去世之前。
      他们的生活也比较清苦，老头儿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完全靠药物来维持生命，延续时日。一年的花销确实令人吃惊，但是两位老人心疼自己的三个子女，从来不花子女的一分钱。这对老人每年所有的花销全靠老头儿一个人的退休工资。从我认识他们到后来，我经常见老太太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了，在我们院子不远处的垃圾堆上收拾一些饮料瓶、废纸片拿回自己家。记得去年夏天，全县 上下进行“创卫”，我们这一片的平房居民区，每家院子外面的小巷内不允许堆放任何柴、碳之类的，全部让打扫干净。这下可难住了邻居老太太。她家院门口外面堆放着一大堆她收拾回去的饮料瓶、废纸片，还有许多自然风干的树枝，这些她全都得清理掉。有天早上，我正好出去倒垃圾，又看到老太太正好在她家院门口收拾她那些“宝贝”。她看到我后连忙说：“你说大娘这可咋收拾清理呀，这么多东西我往哪弄呀！让我扔了吧，我辛辛苦苦捡回来，不扔吧，确实是影响创卫了。”我连忙说：”大娘，你那些废品能卖的赶紧卖了，剩下的那些柴、碳，你让你那两个儿子过来帮你收拾吧，你一个人这么大年纪了可熬不行哇！“她接着说：”是了哇，今早儿我早早起来收拾了，结果刚才回家去看看你大爷，哎，人家早就躺在地下了。我一个人扶也扶不动，我就跪在地上使劲用肩膀把他慢慢扛起来再把他扶到炕沿边上，再慢慢将他拉回炕中间。“我边听老人叙说边看到了老太太那满身疲惫而又怜惜的眼神。这时，老太太又和我说：”这不，我正要出去给你大爷买颗西瓜了。原来他刚才摔在地下也是因为要吃西瓜了，爬在炕沿边喊我了，结果我没听见，他就使劲喊，最后就摔下地了，好在摔得还不严重。“她边说边有惊无险似的走远了。因为她想赶早了才能在商城内买上好西瓜。我边走回家边想起了以前的一幕：那也是我正好下班回家路过她家门口，看到老太太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儿准备上他家门口那一小段陡坡，上了这段小坡就到了马路上。我看到老头儿安详地坐在轮椅上，老太太正猫着腰，两条腿一前一后蹬着，左腿呈90度弓着，右腿向后蹬直，两条胳膊伸直，两手紧紧握住轮椅扶手把正使劲全身的劲儿向上推着轮椅。我看到后连忙跑下半坡上一起和老太太将老头儿推上了马路边。老太太笑着说：”这可是个好媳妇子了，年轻媳妇儿里你就算个好的了。“我笑了笑 ，没说什么。这时我看到老太太将轮椅停住她蹲下来，用手抓住老头儿自然下垂的两只脚，然后认真地将两只脚分别放在了轮椅的两只脚踏板上，再起身。我看见轮椅背靠后面的大布兜里放着一个带吸管的水壶和一把扇子，还有一块洗得干净的白毛巾。我心里想，老太太想得可真周全，一样东西也不落下。
      老太太推着老头儿在马路边上晒太阳，和他们的同龄人聊天，这些情景经常浮现在我眼前，还有那个正猫着腰使劲推轮椅的老太太的身影。老太太虽然累，生活虽然清贫，但和别人说起老伴，还有她陪在老头儿身边晒太阳时那满脸幸福的笑容就荡漾在她的脸上。从我认识他一直到老头儿去世，这七、八 里我没有听她说过一次，她因服侍这个久病瘫痪的丈夫感到过心生厌烦，更没有给丈夫发过脾气。年年如此，天天如此，一直陪伴在老头儿身边，直至到老头儿生命最后一息。
      最近这一段时间我再没有看见过老太太，也许 老太太正一个人看着丈夫的遗像在回忆丈夫生前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快乐时光，也许她一个人正对着遗像在黯然伤神，心里在想：我这些年精心服侍你就是要你一直陪伴我，直至到我们生命的最后一天，可你为什么还是这样狠心将我一个人抛下先走了呢？我猜想不到这对老人到底爱对方有多深，也许在他们那个年龄的时代根本谈不上所谓的爱，就是父母婚约。但是两个人相濡以沫，相互扶持，颤颤巍巍走完了他们的人生之旅，这就是平凡的爱。这对老人的爱也许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感天动地，根本就没有过片言只语的海誓山盟，但是他们的爱却是一生相伴，不离不弃，地老天荒。
      深爱有痕，岁月无声。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永远不会改变，让沙漏平躺，让时钟搁浅，让岁月不能在我们的脸上撒野，让生离和死别 都离我们很遥远，相拥过的美丽不再破碎，曾经深爱和被爱过的都围绕在我们的身边。
      我们的人生有过真情，有过遗憾，有过真爱，有过付出，有过苦，有过乐，有过悲伤，有过精彩，有过生命中刻骨铭心的的记忆。这也许就是生命中的美丽，也许这种生命美丽的背后有过遗憾，但这种遗憾令人心动过，令人感慨过，令人陶醉过，这样的记忆深刻而永恒，美丽而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