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铁锅焖面

     刚下课两分钟我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真是准时，我知道，这准是母亲掐好时间给我打的电话。电话里，母亲说今天要来看我，问我要不要一些蔬菜。我本来想要一点儿的，但又担心母亲大张旗鼓地带一大堆蔬菜，不好坐车，所以就告诉母亲说这几天不需要蔬菜。临挂电话时，我一再嘱咐母亲早点来。
　 中午一下班我赶忙回家做饭，一边做饭一边看表，呀，都12点了，母亲怎么还不来？我心里不由得暗暗嘀咕：母亲总是这样！每次出门都要磨蹭半天，总有做不完的事情！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母亲的身影，我们只好先吃饭了。直到我们一家人收拾好碗筷，母亲才进门了。只见她左右手各提满满的一个大包，看那分量就不轻。母亲一进门，我就埋怨地对母亲说：“我打电话还专门安顿你，叫你早点下来，什么菜都不要带，你就是不听。你看，我们吃过饭了，你才进门！”母亲边放东西边说：“你爱吃自家生的豆芽，妈妈就在家里把豆芽皮一颗一颗都捏掉了，省得你再弄了。”说着，母亲从包里掏出了豆芽，还有白萝卜、西红柿、我爱吃的茄子等蔬菜，最后竟然从包里掏出一个不是很大的搪瓷盆来。我连忙接过盆来，感觉盆还热乎乎的，有点儿烫手。母亲告诉我：她没早下来，是在家里忙着给我做焖面了。母亲知道我从小就爱吃她做的铁锅焖面，现在我家里的灶具都是用电的不锈钢锅，根本找不到生炭火用的铁锅了。因此，母亲专门在家里给我生炭火用铁锅做了一顿焖面。此时我看着母亲日趋弓起的背影，感觉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将要溢出我的眼眶，我连忙转过身去，怕让母亲看见。
　　看着母亲放下这么多的菜，还有那一盆铁锅焖面，我的内心掠过些许愧意和内疚，先前的埋怨早已变成一种自责。母亲坐在沙发上还是在喘着气，半天都歇不过来，我连忙给母亲递过一杯热水。母亲伸手接住水杯时，我看见她手背上的青筋凸露，就像是一根根蜿蜒爬行的蚯蚓一般，内心不由得涌起了一股伤感之情。
　　母亲生性要强，事事都要好，因此对我们姊妹几个要求非常严格。以前念书的时候，我和同学交往，母亲总是提醒我要把对方了解清楚。她经常告诫我们，交友一定要看人的本质，不能只看别人的一张嘴，有些人说得好听，其实内心阴暗；反之，有些人不擅言辞，但纯朴善良。我听到这些说教，感觉母亲太迂腐，太落后，老是拿她那老一套来约束我。曾经年轻气盛的我，有时不免因为母亲的约束和母亲顶撞几句，常常引来母亲的大发雷霆。时间久了，我有时感觉到，在姊妹四人里，母亲最不亲我。现在回过头来细细想想自己走过的路，真是惭愧至极！我的学习、工作、生活，不知让母亲操了多少心，甚至是让母亲心力交瘁。自从我有了女儿以后，又给母亲添了累赘，让母亲帮我照顾女儿。整整三年的时间，母亲一直为我带着女儿。因为辛劳，母亲苍老了许多，我看着她两鬓增添了银发，挺直的腰板渐渐弓起，心里总是酸酸的。
    记得有一个寒假，我外出培训学习，又把女儿放到了母亲那儿让她照顾。一天，女儿感冒发高烧，母亲半夜起来忙着给女儿找药、请大夫，结果自己也着凉生病了。但是母亲天天给我打电话时都只字没提她生病的情况，只是简单告诉我女儿身体渐好的喜讯。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感冒高烧不退，接连输了一个星期的液体才痊愈。我看着母亲生病后消瘦的脸庞，看着女儿活蹦乱跳的可爱模样，眼里不禁含满了泪花。我知道母亲不告诉我她生病的事情，是怕我一个人出门在外担心家里的情况。正因为这份理解、这份爱，让我从内心里更加敬重母亲，更加觉得对不起她。
　　岁月无情，时间的流逝在母亲年轻的脸庞留下了一道道生活的印记，现在的母亲苍老了许多，我也已经为人妇，为人母。在生活的磨练中，我才慢慢体会到母亲以前对我的“霸气”都是渗至骨子里的一种爱啊。现在，母亲和我谈的最多的话题就是，一定要孝敬自己的公公、婆婆，要和老公家的姊妹们处好关系。她一再告诫我，在这个大家庭里，谁多吃苦，谁多干点活无所谓，一家人不要太斤斤计较。说到这个话题，我就想起我的爷爷在世的时候，常常说起母亲在村里是最孝顺的儿媳妇。不光爷爷这样说，我记得村里的好几位长辈都和父亲说过，我的母亲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孝顺媳妇。在我的记忆里，家里的第一碗饭母亲总是端给我的爷爷，有什么好吃的也是先紧着他。我爷爷临终那年，已经是98岁高龄了。记得有一年正月，爷爷就想吃一口西瓜，村里哪有这些玩意儿呢？母亲就让父亲专程回县城给爷爷买了一颗西瓜。那个年代，那个季节，西瓜的价格真的算是一件奢侈品。后来爷爷过世了，我们姊妹几个还调侃母亲：“花好几十块钱给我爷爷买西瓜，真是大方呀！”母亲听了这话，只是笑而不答。
　　母亲为人热心善良，在潜移默化之中她的这些优点都教给了我们姊妹几人。如果说我现在懂得一分为人处世之道，那一定来自于母亲的教育和影响。哥哥姐姐的好人缘也皆是来源于此。眼前，母亲带来的铁锅焖面还在冒着热气，我捧着这个搪瓷盆，感觉是那么烫那么烫，它不光烫疼了我的手，也烫热了我的心，烫得我的眼里都氤氲出了抑制不住的热气……